再见,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再见,BOT时代?
- 2021/4/6 13: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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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E20绿谷工作室 作者:绿茵陈
- 关键词:污水处理污水厂
建成、投运的污水处理厂BOT项目由北京金源经开污水处理有限责任公司特许经营20年。2021年3月1日,特许经营期满,北京亦庄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作为北京经开区管委会指定的接收方,接收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项目资产,并交由北京亦庄水务有限公司具体运营。
目录
一、开篇的话
二、首个建成投运的污水BOT项目
三、为什么是金源?为什么是经开?
四、这不是活儿,这是一个作品
五、持续的影响
六、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七、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悲
八、BOT时代走向尾声
九、未来几年,将迎来BOT项目移交高峰
开篇的话
悄无声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2021年3月3日,“亦庄控股”公众号上发布了一篇《见证历史!正式移交!》。
正文中说:“好消息!全国首个以BOT形式开发建设的污水处理项目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3月3日正式移交集团运营管理!”
2000年9月,项目签约;2001年3月,破土动工;当年10 月底竣工,同年12月通过北京市市政质量监督站验收,很快投入商业运行。
如今已是20岁“高龄”的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作为早期BOT项目,为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并和同时期(2000-2002年)其他零零星星的BOT污水项目一起点燃了包括城市水业在内的市政环境公用事业市场化改革的星星之火。
从宏观角度看,如果说2002年年底原建设部出台《促进市政公用事业市场化改革的意见》,从政策层面正式拉开公用事业市场化改革以及制度创新的序幕,开启了一部电影正片,那么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项目就是从产业和市场角度抢先发布的一部短小精彩的先导片。
从微观角度看,这个项目影响了当年多个公司的发展路径,成就了一代环保公司和企业家,也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环境人。
现在,它作为一项公共水务资产,按照21年前的约定,无偿移交给了经开区管委会指定的亦庄控股集团,并将由亦庄控股子公司亦庄水务(全称“北京亦庄水务有限公司”,曾用名:北京博大水务有限公司)继续运营,承担开发区每天6万吨污水处理的重任。
这消息在环境产业圈引起了震动:曾经以为20年特别遥远,现在已经到了眼前;曾经以为BOT项目几十年的合约,简直是千秋万代的好生意,转眼就要失去。
二十年来浮沉起落,污水处理厂单体BOT模式还存在,但早已不再当红。看看眼前,长江大保护、黄河大保护,这样量级的环境治理,不是BOT模式能承担的。
这是一个项目的移交,更是一个时代的落幕。暂且不说那些因为一些原因被政府提前回购的项目,从今往后,二十一世纪前十年签约的BOT项目都将陆续到期。
让我们先从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本身说起。
首个建成投运的污水BOT项目
当年有一个公案,就是广州西朗和金源经开,哪个是我国第一个污水BOT项目。
其实很清楚,西朗是第一个签约的,经开是第一个建成的。金源经开签约在后,但是因为它规模小,民企(名义上的外资,实际上的民企)又进展得快,一年就干完了,所以是第一个建成并正式运营的污水处理BOT项目。
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位于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大兴区亦庄地区),是开发区第一座污水处理厂。首期工程2万吨/日,二期工程3万吨/日,当前实际处理规模6万吨/日。
项目2000年9月签约,2001年3月动工,当年完工,当年12月投运,也有一种说法是该项目2002年4月正式商业运行。
项目公司为北京金源经开污水处理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2001年,由美国金州佳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北京经济技术投资开发总公司共同出资组建而成——后又几经变化。项目一、二期的操盘、建设、运营均为金州集团控股的金源环保,金源环保于2001年引入北京市国企建工集团,并更名为建工金源——题外话,这才是混改的鼻祖?
首个签约的广州西朗污水处理厂项目也很有影响,项目一期工程于2001年12月21日动工建设,2003年10月底基本建成并投入通水调试,2004年4月30日投入试运行。但西朗污水处理系统工程项目宣布全面启用却是在2007年11月13日。
该项目的社会资本方是泰科亚洲投资有限公司和美国地球工程公司。泰科投资和美国地球为美国泰科集团公司全资子公司,其中美国地球主要从事水处理和环境工程的业务。该项目运营维护的总承包合同由北京排水集团于2000年7月通过竞标方式取得。
从建设到运营的合作期为23年,投资方获得17年特许经营权。
如果这个项目也按照约定走完合同期限,那么也将在3年后迎来移交。
为什么是金源?为什么是经开?
两个问题,也可以合成一个问题:为什么第一个污水处理BOT项目能由金源在北京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建成?
当时环保行业内有所谓四大公司:桑德、晓清、金源、紫光(现在叫浦华)。
这四大公司同样出身,同样整法,同样都是做工业废水项目。就连他们创始人毕业的学校都和清华大学有关——桑德文一波、晓清韩小清、金源许国栋、紫光李星文,都是本科或研究生就读于清华大学环境系。其中金源原名华晖,成立于1992年,由许国栋带着一批学生创立,1994年引入金州作为股东,2001年公司重组,引入北京建工集团,成立建工金源。
这些第一代环境企业家们,摸爬滚打中有一丝懵懂,但内心又很清楚,要做更大的市场,要上更大的平台,那必然是要做市政污水处理项目。
但市政污水处理项目按照原来的建设方式,肯定轮不到这些公司头上。那都是政府的事:先建一个指挥部筹建处,再请设计院,再找个北京X建的建筑公司,再自行采买设备,自己组织一帮人调试。从头到尾并不需要民营环保公司。
20年后的今天,当时许国栋团队的主要成员之一、时任金源副总的王志新在接受E20绿谷工作室采访时说:“其实金源一直都是做工业(废水项目)的,关键是那时候也只有工业(项目)。但许总一直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该来的总会要来。
金源团队之前已在开发区长期耕耘。从1992年公司成立,七八年时间,金源已经在开发区做过各种工业废水处理项目,和路雪、拜尔、第一制药等等,开发区管委会和环保局很认可他们的工作。
世纪之交(1999、2000年左右),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计划建设第一个市政污水处理厂,许国栋向开发区提出,有一种BOT方式,可以引来外部投资。
现在看BOT平平无奇,不就是建设-运营-移交吗?都有很成熟的合同文本。但当时许国栋他们虽然了解到了其他行业、国外有这种方式,却没有太多参考资料。
开发区确实有一种新锐的劲头。这么多年过去,王志新依然很感慨:“北京市的开发区和开发区的领导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说开发区新锐?BOT建设污水处理项目这种方式,北京市没有先例,也没这个要求。金源跟管委会提出来以后,管委会就去报告开发区主任李凤玲。后来报到市里面,市里同意了。
在随后的竞争性招标中,金源在工艺技术、总投资额、处理水价、投资方式等几项指标方面占据优势,击败了其他环保公司,获得了这个项目。
2000年9月的签约是这么表述的: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北京经济技术投资开发总公司、美国金州(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三方约定,由金州作为主要投资方,为开发区投资并建设一座市政污水处理厂,该污水处理厂的建设及管理将采用投资、建设、运营、移交(BOT)方式进行。
王志新说,“我们的协议相当薄,文字也平实,不像现在,一副‘菲迪克’面孔。因为政府也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但是里面的基本条款都有了,跟后来出的那些是一样的。”
城市污水处理厂 BOT 项目特许经营协议示范文本,要等到六年后才会出现,在建设部《关于加快市政公用行业市场化进程的意见》(建城[2002]272号)、《市政公用事业特许经营管理办法》(建设部令第126号)和《关于加强市政公用事业监管的意见》(建城[2005]154号)等文件发布实施后。
但这份最原始的BOT协议,核心内容和框架和后来的示范文本是一样的:怎么负责,怎么考核,定价方式,价格调整公式,还有移交等,都说清楚了。
这不是活儿,这是一个作品
2000年9月,项目签约。当时的投资测算、价格,都是许国栋自己拿笔一点点写出来,确定了一个基本的投资模型。
2021年3月3日晚上,他在朋友圈转了亦庄控股那篇关于移交的文章,并写道:“当年我们做的BOT,现在要移交了,要T了。我自己算的内部收益率,和张局谈协议谈调价公式时他还翻了资本论……”
项目的建设主要由王志新、李彩斌他们完成。王志新当时管建设,从设计施工到投资,后来还做过项目公司的总经理。李彩斌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
李彩斌之前在中联环做设计工作。2000年10月8日,入职金源,入职就来到了金源经开项目。
20年后在接受E20绿谷工作室采访时,李彩斌说:“当时我做项目经理,还是战战兢兢的,心说这池子在这20年里可别塌了。昨天一看说正常移交了,才放心了。”
金源经开项目用的技术是奥地利SFC公司的C-TEC工艺(循环式活性污泥法Cyclic Activated Sludge Technology,简称C-TECH工艺),所以李彩斌作为项目经理的主要工作一是跟外方技术交流,二是把撇水器引入进来,让无锡金源来做加工制造。
这个工艺被认为是代表了当时先进性的工艺,还聘请了奥地利的工程师来做。还买了工艺包,生化池计算、配置等,对方给条件图,这边再转化成图纸。奥地利那边配关键的驱动设备和程序等,还请了对方的工程师做调试。在那个年代人家就可以远程在奥地利看到数据,授权后还可以登录。那时候网络不发达,要电话拨号进来,进行远程调程序、修改程序。
这个项目正式把CAST工艺引入进来,做得蛮正宗的。后来李彩斌看到好多设计院做的CAST工艺,有很多错误,一开始就不对,就是因为不掌握核心技术。
金源团队通过这一个项目,把各种东西都摸透了。
学人家的工艺,“形”很容易模仿,“神”——它的核心本质,其实是不太容易模仿的。后来金源又做了太仓、奉化等地的污水处理项目,都是CAST工艺。在那个阶段,这个工艺能比较好地满足一级B的排放标准。
现在在提标的情况下,大家会诟病这种工艺的脱氮能力,所以后来好多这一类的SBR工艺都改掉了,但这个改也是脏水和孩子一起泼出去了,其实还是蛮遗憾的。
一期工程,2万吨/日的污水处理厂,占地15亩地,非常紧凑。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金源团队依然很珍惜自己能说了算的机会,这个厂的布局、风格,花了不少心思。
金源有一个《今日金源》内刊(后改名《今日建工金源》),有一篇文章是八十年代的出国考察报告,报告中提到国外污水处理厂要专门拿出1%还是5%的投资用于装饰、装修,以此批判资本主义的腐朽堕落。
实际上这笔装饰、装修的费用里面体现的是公众感知。金源团队从“腐朽堕落”的判词中,看到了“资本主义污水处理厂”的先进性,那个先进不止是在技术和工艺方面。
金源经开项目额外花的功夫包括:整个地面看起来是一体化的,厂区的布局也是有讲究的。
他们那时就开始关心建筑,厂子的总体设计是北京市政院做的,但是厂区景观构架等,另外找了专业团队。
这个项目是金源公司第一次使用上了北京市政院,以前够不着人家。
王志新他们和市政院谈判的核心就是希望设计不按照固有标准去搞,能够按照他们自己的原则。用今天的说法,这是个作品,或者说这个污水处理厂要有创新性、创造性。所以跟北京市政院谈的是工艺归市政院,生生地把建筑这一部分抠出来了。
到了20年后,中持搞污水处理概念厂,还是由北京市政院负责工艺,建筑、内装、展厅和美学部分切分出来。
从操作上来讲,金源团队当时就介入整个的项目规划,还尽可能找到了心仪的设计师,整个污水处理厂也是被建筑师捋过一遍。厂区综合楼现在看起来普通,但是其实它的建筑在当时条件已经是非常好的。
厂区很小,综合楼整个楼也就1400平米,从建筑角度来讲非常难看,体量太小,三层,每层500来平米,如何做出体量感和建筑上的美感?但他们还是想办法来做得更好一些,包括颜色的配置都是有讲究的。
后来李彩斌又去负责太仓城东污水处理厂,太仓从艺术设计上,往前跨了一步。纯白色建筑,做完之后被人误以为是咖啡厅。
这个团队做的项目,它的基底是一样的:要那种作品感。先想到这是一个作品,这不是一个活儿。而作品就要有创造,要有美感。由此带来整个团队的风格和认知,从此宛如烙印。
这个马赛克屏是向国外先进技术学习的结果,是当时大厂标配;当时都不便宜,现在属于可以进工厂博物馆的东西
项目做得很精细,包括施工、设备等各个方面,这也是20年后顺利交接的基础。一期的撇水器是无锡金源制造的,入行18年,在金源经开工作17年的金源经开污水处理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田宁说,撇水器直到现在都很好用。她说,前几年,无锡金源总经理邵连兴故地重游,看着当年的撇水器也是感慨万千,虽然撇水器不是他们的主要产品,但他们依然付出心血,使之成为了这个经典项目中的和谐配置。
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是朱明权做的技术方案,当时他在上海代表SFC公司跟金源合作,北京市政院四所的刘旭东做的主设计,时任总工杭世珺也来做过指导。
这个规模不大的项目,被时任北京市委书记参观过,还被北京排水集团时任总经理杨向平等来考察过,考察的就是这个CAST工艺。
持续的影响
金源经开项目,首先给金源公司带来了特别巨大的变化,它从一个做工业废水的民企,“跳到台上能做市政了。”
说起来都是污水处理,但工业废水和市政污水,从量级到业务的性质都不太一样。工业客户是不连续的,市政的客户相对要更连续,市政方面主要的客户是建设局等。整个队伍的视野也由此发生变化。
金源经开是非常经典的投资项目。金源团队由此形成了客户价值判断的依据,合格的资产投资、管理,不在于额度规模,还要考虑外部各种因素,判断是不是好客户。以及是否有稳定的水的来源,所在区域对于公司来说有没有示范意义,内部收益率能不能达到合理状态。项目一定要做到客户满意,公司商业价值也能体现。
以此为契机,金源又迅速于2001年引入北京建工集团,更名为建工金源。合资后在江南的太仓、昆山、奉化、盐城等地以BOT、EPC等模式又做了多个市政污水处理厂。
一系列市政项目,一片片开疆拓土,由此建工金源开启了十年快速发展,进入了那个时代比较靠前的环保公司序列,没有掉队。
同时,由于和金源的合作,北京建工集团作为一个建筑类国企,很早就开始对污水处理行业发生兴趣,后来更是亲自下场成立了北京建工环境。再后来他们还和中持共同开创出环境修复新市场,成立了建工修复——这家公司已于2021年3月29日成功上市。
对于金源另一家股东金州也有深远影响,金州从此有了在狼山水厂之外的资产,进一步从代理走向实业。有了资产,有了模式,从水到固废,全套复制,有了多个项目,有了十年辉煌。
除了金源经开项目,BOT在北京的实践还有紧随其后的桑德集团的肖家河污水处理厂,2002年10月投运。
当时文一波为了得到在北京市做市政污水处理的机会,以民营企业的身份写了一封信给北京市政府,北京市委,虽然他并不认识市长或任何市委领导。他在信中谈到北京市未来要申奥,我们的公共设施的服务不能是垄断的。他认为能够通过竞争机制来降低成本,同时为北京申奥加分。在这个背景之下,有了时任北京市长的批示。
从这两个项目开始,污水处理的BOT时代序曲正式奏响,四大公司都将这种模式作为进军市政、扩大体量的主要模式。从原建设部开始,各级政府均对这种创新方式表现出关注和支持,相关文件先后出台,BOT逐步开始风行中国,几乎被认为是市政公用事业改革浪潮中污水部分最主流的方式。
2002年,原建设部出台《促进市政公用事业市场化改革的意见》,2003年,被称作市政公用事业改革元年。2004年5月1日,我国第一部市政公用事业特许经营制度的部门规章——《市政公用事业特许经营管理办法》由原建设部颁布并实施,这为我国市政环境公用事业市场化改革的法制化建设打下基础。
该《办法》明确了特许经营有关各方的权利、责任以及市场准入和退出、招标投标、中期评估、监督检查、临时接管、公众参与等一系列制度。对包括城市供水、供气、供热、公共交通、污水处理、垃圾处理等在内的市政环境公用事业实行特许经营。
随后,各地政府积极推进特许经营管理制度的建设,截至2008年9月,共有7个地方政府完成了地方立法,施行了《地方公用事业基础设施特许经营条例》,有至少22个地方政府制定了《地方公用事业基础设施特许经营管理办法》,5个地方政府制定了《地方公用事业基础设施特许经营管理规定》。
对当时的民营环保公司来说,BOT最重要的意义就是给出了一个可能性,给出了做大的机会。因此带来了污水处理行业十年发展,一直差不多到2008年,民企都是主要通过BOT来成长。
对行业来说,BOT打破了原来的垄断经营局面。污水处理厂运营模式从以政府为主导的事业单位垄断经营向以市场为主导的企业化专业运营转变。2002年以前,我国环境公用事业几乎全部由政府下属的事业单位或者政企不分的传统国有企业负责经营。而在2008年,污水处理行业的社会资本BOT模式的市场占有率达到70%左右,一定程度地打破了垄断经营局面。
同时,BOT模式也帮助各种社会资本大量进入污水处理及其他市政公用领域,形成了多元投资格局,使得行业生产运营能力不断增强,服务覆盖率持续上升。并且,服务水平和质量得到一定提高。
对政府来说,社会资本进入环境服务领域,促使政府从具体的具体服务提供者逐步转变为服务的采购者和服务质量的监管者。政府角色的转变,促进了市政公用事业作为政府公共服务职能的形成和强化。在促进行业管理的系统化和透明化、促进行业信息公开制度的建设的同时,也对政府管理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推动政府加强自身管理能力。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说起移交,王志新说:“20年前做了一个约定,20年之后顺顺当当完成移交,没有蝇营狗苟,没有一地鸡毛,物尽其用,人尽其责。项目经过扩建、提标,现在还在好好地用,这事本身就值得欢欣鼓舞。”
2021年3月3日移交仪式上,经开区管委会副主任袁立洪出席活动并讲话,这位袁立洪是当年开发区规划土地环保局副局长。
完整见证这个项目20年的不止这位官员,还有项目上的两位工人。李彩斌说:“最早我在那调试的时候的两个工人一直在那里工作。”
李彩斌他们项目组当时在奠基的时候,还曾经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在池子底下埋一块信物,埋个石头,把我们几个人名字写上去?但后来没有弄。
这个厂也见证了开发区的成长。现在开发区是一个相当好的城市,20年前的开发区基本上只有工厂,典型的工业区。当年工厂周边就是玉米地农田,北京四环还没通,交通也不方便。
项目建成后,金源团队许多人在这里历练过,如高艳丽(建工修复总经理)、喻正昕(中持水务副总经理)、李书鹏(建工修复副总经理)等。
喻正昕2002年毕业后来到了建工金源,在运营事业部工作,接触到的都是工业项目。
2006年,在做完无锡海力士4万吨的工业废水项目后,“许总说你这老干工业运营,得接触接触市政”。喻正昕因此来到了金源经开项目,但不是专职,高艳丽当时任总经理,喻正昕被派去做她的助理,一周只去两天,其余时间还做金源其他工业项目运营。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喻正昕对于市政污水处理厂的运营有了更直观和深入的了解。
同时,工业项目的客户都是外企,如无锡海力士、通用汽车,都有比较高的标准和要求,预防性维护维修、5S管理等。他也把原来在工业项目上的经验移植了过来。这是一个经验双向流动的过程。
工作中有几件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2007年六五世界环境日,污水处理厂专门做了策划,在公众科普教育、公众关系维护方面走到了前面。
第二件事是,生化池里面有一个泵,运行的时候不停抖动,装置的螺栓就断了,泵就掉下去了。掉下去以后下边有曝气设备,就把曝气管都砸断了,对生产有一定影响。但是因为是投资项目,入了保险,有资产险,对于这个意外事件(非正常的磨损),保险公司赔付了,避免了更大损失。
后期喻正昕在做资产项目的时候都会特别小心,一定会上保险。后来其实政府也都会要求,但是在当时给污水处理厂运行项目资产上保险,还是很超前的。
还有一些和技术相关的事:当时,在金源经开就经常展开一些创新技术的小试、中试,比如后来在污水处理厂提标改造中广泛用到的CoMag磁混凝工艺。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相比王志新、李彩斌、喻正昕等“过客”来说,田宁对金源经开有更多“不舍得”。
2003年,刚毕业的田宁进入建工金源,一开始是许总秘书,后来到投资部门负责项目的投资和建设运营工作。
2004年,二期项目开始建设,依然由建工金源投资、建设、运营,合同期限减去前面的3年,是17年。
田宁作为金源投资代表,到了这个项目,之后就在这里扎根,也是17年。
即使交接仪式之后,她作为金源经开污水处理有限责任公司最后一任总经理,依然在这里“站最后一班岗”:工艺技术指导,数据移交,排污许可变更等,继续配合之后的运营单位做好过渡工作。
二期3万吨/日2005年投运,2008年满产。
虽然合同写明了调价公式,但在20年里,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从未调过水价。
最开始这个项目在做可研时,每个人的工资是2万块每年,不可能20年都不涨。
期间田宁他们也做了很多努力,拓展项目公司的服务内容,包括对上游企业的托管运营、技术服务、咨询、维修、改造等,也为客户和股东创造了很多价值。从而实现了比较好的项目收益,也提升了员工们个人的生活水准,使之不落后于开发区整体的发展水平。
运营的过程看起来波澜不惊,跟投资与建设阶段是不一样的。说到市政污水处理厂BOT投资,大家想到的都是大项目、跟政府合作、朝阳行业、有前景,不大容易看到项目建成之后,厂里面运营员工的艰辛和坚持。一年365天,不分白天黑夜,没有节假日,污水处理厂都要保证平稳、安全运行。
和大多数那个年代建成的污水处理厂一样,金源经开也曾提标改造。
2013年,为了招商引资大项目落地,政府提出后端要做提级,达到准4类标准。
本来也是要采用BOT方式,当时协议已经谈了,水价都基本确定了。但是政府得到了市里面的财政补贴,就决定自行投资建设。
后端的升级于2014年开始运行调试,年底进入正式运行。
所以这个项目后来进化成前端加后端,前端是5万吨/日(实际达到6万吨/日),后面提级也是5万吨。
运营过程跟婚姻一样,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作为一个60%进水为工业水的项目,难免会遇到来水超标的情况,金源经开从来都是竭尽所能实现出水达标,之后再和各相关方沟通、协商。
2015年,北京市水务局提出三年行动计划,对污泥处理处置提出新要求。金源经开也是积极响应,改造了脱水机房,把污泥处理设施由履带式升级到了板框,是开发区首家达到60%以下污泥含水率的厂。
项目公司跟政府的合作,一直非常融洽并且愉快。政府自己建完后端之后,也是委托项目公司来运营:从开始的调试,一直到运行,都是由田宁他们去完成的。
除了政府方面的良好合作关系,股东们对项目也十分支持。
2012-2013年的时候,建工金源的股权就转给了建工环境。几经变化,项目公司从中外合作企业,最后变成了内资企业。但都没有影响几方的合作关系。而且股东对于项目一直非常关注、支持、信任,有变化、取舍或者妥协,但还是非常默契和信任,保证了项目一直能够比较好运行,也有很好的业绩。
田宁很早就意识到,作为项目公司的金源经开污水处理有限责任公司,是会是随着特许经营期的结束而结束。他们也曾做过努力,希望这个公司能够继续延续下去,成为一个品牌。但它本质上还是项目公司,20年前就已经这样确定,如果中间没有发生过质的变化,这种特许经营项目,最后可能都会如此结束。
但还好,过去的岁月是美好的。
金源经开从建设阶段到运营阶段,都作为优秀单位获得了很多荣誉,还跟北京市许多高校合作,成为这些学校的实践基地。
早在2006年就开始做世界环境日开放日,从小学生到大学生,每年都有学习互动。还有对区域内的企业居民开放,带动区里面逐步开放市政基础设施。而且还入选了第一批的生态环境教育基地。
污水处理厂的出水排入凉水河,断面的清澈程度肉眼可见。污水处理厂旁边、凉水河畔已经改成了步道公园,有人行道和自行车道,有很多植被和景观,变得很美。
污水处理厂的水资源对开发区来说尤其宝贵,目前主要是三种用途:一个是供再生水厂作为原水;二是凉水河河道生态补给;三是市政马路清扫洒水等。再生水厂的高品质再生水则回用于开发区的工业企业。
现在,新的运营单位已顺利进来,污水处理厂还是有生命力的,还在很好地运行,它将开始新的历程。
即便是在污水处理行业,在同一个地方工作17年的人也不多见了,现在,田宁正在告别金源经开。
她讲了一件事,作为漫长回忆的一个小小注脚。
污水处理厂难免会有味道,一开始还挺不适应,但时间长了她就习惯了。有一天她在池子上面吃午餐,来访的客人问她:你不觉得有味吗?她说:我没觉得呀。继续泰然自若地吃她的汉堡包。
BOT时代走向尾声
一个项目走完合同约定的时间是难能可贵的,因为中国20年来变化的东西太多了。
姑且不说几个在最初就难以维系、甚至走上法庭的项目,成功运行数十年后由政府提前回购的BOT项目也是有的。其中比较知名的有威立雅在珠海的项目。
2018年4月2日,珠海水控集团合资公司——广东海源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与法国威立雅水务及其合作伙伴签订了珠海香洲一、二期和北区污水处理厂特许经营权转让协议,完成了对珠海威立雅污水处理项目的全资收购。
珠海香洲一、二期污水处理厂设计处理能力8万立方米天,北区污水处理厂设计处理能力5万立方米天。2002年,法国威立雅水务及其合作伙伴以TOT、BOT方式相继取得珠海香洲一、二期和北区污水处理厂特许经营权。
广东海源公司由珠海水控集团与北京碧水源合作成立,2016年开始,珠海水控集团抓住法国威立雅水务战略调整、拟退出国内生活污水处理运营的契机,以广东海源公司为平台,主动与威立雅接触并提出收购意向,在珠海市委、市政府和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经过近三年时间,最终与法国威立雅水务及其合作伙伴签署了特许经营权转让协议,污水处理项目回归珠海。
提前回购、终止合同,是因为合作双方有一些特殊的情由,有个案的意味。而金源经开项目的正式移交,代表着BOT时代的大幕正缓缓落下。
从这种模式在污水处理行业初步运用,到之后的广泛使用,有差不多十年时间。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国企的批量、规模化进入非常明显。从2010年开始,国企民企开始并驾齐驱,但污水市场竞争的主要方式还是BOT,这种模式还从污水市场延伸到污泥处理处置。
BOT十年辉煌成就也意味着,污水处理建设高潮的结束。轰轰烈烈的十年过去,城市里该建的污水处理厂都已建成,单体项目减少,但水环境整体治理效果依然需要提升。等到2014、2015年左右央企大规模进入后,BOT模式已不能满足时代需求和央企胃口,PPP模式又开始当红。“叮叮当当一通整”,中央政府出手整顿一些地方政府和企业的高风险行为,民企七零八落……这期间以及现在,BOT模式还存在,但数量已经比较少。
像近期的“津沽污水处理厂三期工程和积水片改造工程PPP项目”,运营部分还是采用BOT特许经营,但却不再以单体项目出现,而是嵌套了更多内容。
E20环境平台执行合伙人、E20研究院执行院长薛涛,在2019年的水业战略论坛上说:在2008年金融危机经济面临下行压力时,地方平台公司拿走很多污水处理厂建设权,这种情况在2012年之后逐渐发生变化,尤其是2014年进入PPP时代后,市场化中新建污水处理厂比例被A方阵拿走的比例占据70%。A方阵主要为混合所有制公司,国有股权占主导。
而BOT成就的四大公司:桑德、金源、晓清、紫光,也各有各的命运,各有各的归途,似乎暗示着,曾经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当年的一代环境企业家走向新的战场。新的规则开始了。
我们怀念那个曾经梦想张扬的时代,也有对时代的唏嘘。
无论怎样,致敬金源经开。然后认真地说一声,再见。
目前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仍未改名,但无论未来改名与否,已没有岁月可回头。
未来几年,将迎来BOT项目移交高峰
正如E20环境平台董事长、首席合伙人、E20研究院院长傅涛所言:后BOT时代确实来临了。
当我们朝前看,会发现2000-2010年签约的BOT污水处理项目,都将在未来五到十年走到移交的时间点。首先是2005年前后大批签约的项目,合同期限一般都在25年-30年。那么在,十五五期间,就大批要移交的。
薛涛预判,差不多10年后,将会逐渐出现高峰。那个时候我们的行业将重点研究,特许经营项目多少能续期。因为我们曾经以为污水处理、垃圾处理BOT项目是可以续期的。
我们曾经认为某些大公司几千万吨的规模是非常长久的,但它们很快就要思考移交和退出的问题。
具体到一些特定项目,如果不是当地政府在区域内组建了自己的水务公司,那么续签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如果没有专业的服务,没有专业的技能,不能不断提升自己跟客户的粘度,不能使客户更加依赖你,那维护现有的项目也是很难的。
如李彩斌所言:“20年前环保公司存在的价值就是能把池子做得不漏水,那些土建单位对我们还是很佩服。现在这个阶段环保公司再去做水厂的施工,包工头都可以把池子做到不漏了,你还有什么价值?”“时代变迁你得创造新的价值。”
薛涛认为,环境企业需要营销,需要品牌,需要技术服务,需要系统性升级,需要厂、网、河的管理能力,这一切都要深入成政府无法替代的能力。如果你只退缩在一个污水处理厂,只是简单去运营它,那么原来的地盘将会在十四五中期到十五五中期广泛丧失。
而对于那些真正走到移交的项目,专业人士也有专业评论和建议。
北京市京都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刘敬霞律师评论说,金源经开项目整个过程比较规范的,各方都秉承了契约精神,严格按照合同节点做项目的移交。
当前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的移交是给亦庄控股,即开发区管委会下面的一个全资子公司。它就回到了政府下属的专业公司来负责项目运营的状态。但它执行什么样的价格,目前没有信息透露。
项目移交给亦庄控股以后的定价和定价机制的确定,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E20绿谷工作室联系了亦庄控股和亦庄水务,截止目前还未得到回应。
刘敬霞律师曾是多个BOT项目的法律顾问,经历了签约、回购等多个阶段的法律问题的解决。她认为需要关注的问题还包括:原来的付费主体(政府),在项目移交给本级政府所属的国有公司后,基于什么样的法律关系来付费?虽然是政府全资子公司,但政府和企业之间未来形成何种法律关系、合同性质、订约程序?是政府购买服务,还是其他的什么模式?政府和国有运营企业之间的定价方式、结算依据?这些都需要尽快规范。
原则上亦庄控股和政府之间不是特许经营关系,因为它是政府的全资子公司,无法把它界定为一个社会资本。无法在特许经营下来运作,就不能够用PPP模式。
假如还是按照特许经营模式,那这样直接移交,没有经过竞争程序,就牵涉到一个公平竞争问题和定价机制确定问题。
另外,移交的资产,实际上是在特许经营协议下,政府付的钱,形成了资产,现在无偿移交以后,它是归到政府的。但是归到政府以后,指定交给了亦庄控股,那么资产的权属到底怎么界定?这个资产,怎么样挂到亦庄控股的名下?资产归属主体是属于政府,但是委托亦庄控股下面的子公司来运营,那么这个资产的所有权是否也做了变动?以及,移交以后,土地资产权属是否要变动?
而且还需要关注是资产移交还是股权移交,如果是做的是资产移交,那就涉及到资产变动的税费问题。如果做的股权移交,则资产权属不需要变动。
原来很多BOT协议中都留了口子,关于到期续签的。但不管在什么条件下续签,按照现在法律法规的规定,都要有一个竞争性程序,不然各方面没法匹配。
另外,早期这些合同基本上都是在企业国有资产法之前完成的,现在这种情况按照合同约定,他们不需要进场,应该按照合同。可是按照企业国有资产法,退出方式涉及国有企业,那资产或者是股权转让退出,都可能要进场交易。
薛涛认为,刘敬霞律师提出的问题,恰恰是我们法制环境的重大问题。我们在公共服务的结构上设计不完整,只说了怎么“外包”,没说怎么“内包”。因为国企运营曾经是天经地义的,政企不分。现在又分开,本身都是受探索性的国有企业改革的一些相关文件所影响。
比如说原来我们叫排水处,排水处注册了排水公司,排水公司跟政府什么关系呢?目前大部分情况是报销制(对应的是承包制,即仿照特许经营定量价)。
从2014、2015年以来,发改委、财政部以PPP代替了特许经营,特许经营是PPP的一部分。但是这所有的描述中间,还是形成了一个法律的空白,就是当地政府“选择”把项目、资产等给自己的国企时,看起来什么程序都不需要,原因是在计划经济时代就是如此。
但是这样没有顶层结构的设计,一方面为后期出现报销制下的政企不分留下隐患,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前者,强行参照特许经营,则导致对该法规所要求的公开公平竞争条款的明确违反。薛涛认为,这是我们公共服务体系相关的法律体系、制度环境尚未完成的一个特点。
实际上,无论是回购还是移交,BOT项目走到最后,仍然有很多专业的问题需要处理,一般政府方都会聘请专业团队协助自己处理。
而在采访中,刘敬霞律师同时也提醒,项目公司在移交之前就要注意它所签的各种各样的合同,如采购合同,服务合同,劳动合同等,不能超过特约经营期限。
当然,业内更关心的,是以污水处理和垃圾焚烧特许经营模式培养起来的上市公司,国内已有几十家,里面有不少已经名列五百强,在未5-10年后,都将逐渐面临特许经营到期的问题,看上去一生一世的收入,是否可以持续面临考验,这个是我们这个行业即将展开的一个大问题。企业是否能凭借自己的专业、服务和品牌留住政府的心,是产业和E20高度关注的共同话题。我们推出双百跨越,在这方面来看也恰恰是一种未雨绸缪。
特别感谢:李彩斌、王志新、喻正昕、田宁、刘敬霞、薛涛接受采访并提供历史资料。
原标题:再见,金源经开污水处理厂!再见,BOT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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